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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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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“而且是沒有洩露任何個人身份的首富。”沈灼灼頗為唏噓:“不過它那個國家形勢就是這樣的, 若是身份洩露,怕不會遭遇無數暗殺吧。傳聞LK的老板是個華人。”

沈知言思索了會兒。

“我記起來了,半年前LK集團在滄江買了樓, 然後就忽然沒任何動作了。”

“對對對!”沈灼灼說:“他們大張旗鼓的買了滄江最高的那棟樓, 我聽小道消息說,當時就連秦家的那位老家主秦望山, 以及京城江家的江永善,兩位當家人親自去拜訪,結果被人家那位分公司的那位張敬防張總的秘書給打發了, 我感覺在LK面前,秦家和江家都有點不夠看的……”

沈灼灼唏噓道:“只是一家分公司的執行總裁便如此強勢,不給任何人面子, 那麽顯然,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幕後Boss, 不知道更是什麽令人恐懼的角色。”

沈知言應了一聲。

不禁笑道:“別想了,距離我們也太遙遠了,還是想想今晚吃什麽比較簡單。”

“其實也不遙遠。”沈灼灼壓低了聲音道:“宋玉纏她爸不是被LK集團開了綠燈了麽。”

沈知言微怔。

“宋玉纏他們家嗎?她最近沒和我說過啊……”

沈灼灼無語的懟她:“你們平時不都是聊吃吃喝喝去哪兒玩, 哪裏來的時間聊正事兒?而且宋玉纏也不插手宋百萬的生意……”

沈知言嘖了一聲, 解釋道:“我最近每天都寫劇本要累死了好吧,根本就閉關狀態, 很少和人閑聊, 也不怎麽和宋玉纏他們出去玩了。”

“好好好, 我家妹妹最辛苦了。”沈灼灼笑著捧她一句, 才說:“就上個月的事兒,宋百萬搭上了LK的線, 說是拿到了LK的註資, 宋家一瞬間變得炙手可熱, 我們就納悶了,滄江那麽多世家大族,上趕著去巴結LK的那位張總,結果人家理都不理,結果宋家就被禮遇,宋玉纏她爸還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。”

沈知言恍然。

“難怪宋玉纏在朋友圈曬她新買的游艇,原來是宋叔叔忽然富貴。”

“……”沈灼灼深吸了一口氣:“我一點也不嫉妒。”

沈知言笑起來:“等我有了錢,我來給你買,買比她還貴的!”

雖然覺得沈知言這話有誇張的成分,但沈灼灼心情還是一瞬間變好。

“行,那我等著你富貴。”

聊完了八卦,沈灼灼推測著沈知言心情似乎好了點兒,因為對方說話的時候嗓音都透著幾分笑,沒了方才那麽一副表面漫不經心的樣兒。

沈灼灼自然而然的又把話題轉回來,問她:“你和秦小姐說這件事了?你和祝大叔的事兒?”

“嗯,也給她發了鑒定結果。”

沈知言唇角掛了點笑,直白的問她:“你怎麽忽然提起秦清霧?”

沈灼灼想了想,問她:“她是怎麽回覆你的?”

沈知言回道:“她工作很忙的,還沒回我。”

沈灼灼思索了會兒。

有些惋惜的道:“如果她能聯系你就好了……”

就犯不著她在這東拉西扯,為了讓她心情好起來,就故意說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商圈八卦給她聽,讓她能轉移點註意力。

其實她隱隱約約有點判斷,就算是換位思考,易地而處,沈灼灼也能感覺的出來,沈知言對親生父母的存在,是心中有芥蒂的。

沈家那些人對她這個養女態度那樣不好,她看起來有家人,但是還是一直一個人,就那麽孤苦伶仃的長大了,幸虧身邊的朋友們彌補了她心靈上的缺失,但那跟父母親情卻迥然不同,失去了就是失去了,沒有親情就是沒有。

她向來都沒有父母的庇護,現在長大成年了,父母忽然跳出來,要把她認回去,沈灼灼想,若是她是沈知言,她連親子鑒定都不做。

現在想起來找我了,您早幹什麽去了?

然而她終究不是沈知言,她也沒經歷過沈知言所經歷的那些,沒辦法真情實感的去體會她對親生父母的渴望。

故而她倒是挺希望秦清霧能陪著沈知言說說話的。

沈灼灼總覺得秦清霧是那種十分溫婉知性的人,沈知言和她說話的時候總是高興的,更確切來說,對方能輕而易舉的讓沈知言高興起來。

然而事實上,秦清霧給外人的感覺又是很冷淡的人。

但她對沈知言,終究是特殊的。

“什麽啊?”沈知言不解:“餵……沈灼灼。”

沈灼灼回過神來,笑著說:“你可以和她打個電話嘛,你給她發消息,對方沒回覆,打個電話指不定能接。”

沈知言想了想。

“那我等她晚上下班再打,感覺她工作很忙。”

沈灼灼無語。

“為什麽不午休的時候打?”

沈知言理所當然道:“因為她很忙,午休時間肯定不固定。”

沈灼灼徹底不想說話了。

過了好一會兒,才說:“你這樣的人都能有人看上,我這麽主動的為什麽還沒拿下嚴律師呢?”

沈知言腦子裏琢磨了一圈。

想到賀辭歌,才嘗試性的幫她說好話,換了個委婉文藝的說辭:“其實我覺得有時候追著光前進太久了,會容易忽略身後的焰火,同樣炙熱。”

沈灼灼笑道:“我家妹妹真會說話。”

沈知言一怔。

“什麽?”

“你不是暗示姐姐我人美心善,身後追求者無數嘛?”沈灼灼得意笑道:“那也沒辦法呀,只能讓追求者們失望了,姐姐我只愛嚴律師。”

沈知言徹底沈默。

-

下午兩點,午休剛過。

科興商業地產公司總裁辦公室對面的辦公室,傭人們忙進忙出,幫忙把一個個箱子搬進去。

王越霖抱著手臂,身後站著一眾公司高層,他站在走廊上,冷著臉看著秦家的傭人們一趟趟的走來走去,把秦岸渡的私人用品搬到辦公室裏去。

科興集團總部上周五下達的郵件,秦岸渡就任科興商業地產公司副總,附件上卻明確表示,秦岸渡接下來會分擔秦清霧這位執行總裁的大部分工作,而秦雪檸則是提前進入公司營銷部,擔任總監助理的職位。

王越霖不是傻子,他若真是傻子,秦清霧就不可能把他一路培養出來。

或者說,能在這家分公司任職的,大部分都是在秦清霧手底下做事的,就沒有蠢的,更何況公司總部的郵件意思明顯。

秦清霧接下來仍舊是科興商業地產的執行總裁,但會被秦岸渡分走大部分權利,顯然就是等秦岸渡徹底適應接手了公司以後,便直接讓秦清霧走人。

王越霖推測著,若是秦望山老爺子還有點良心,讓秦清霧去帶領其他分公司倒是也行,反正對有能力的人而言,去哪兒都能做的出色。

怕就怕……等秦岸渡將來徹底接手了這家公司以後,秦望山若是直接讓她離職,準備和京城江家的婚事,那到了將來,秦清霧怕是和科興集團便一點關系都沒有了。

或許——

秦家老爺子之所以還讓秦清霧擔任科興商業地產的執行總裁,或許就是顧及著秦清霧和江旭陽的婚事。

王越霖一瞬間惡心的不行。

秦家老爺子不會以為自家老板還留在公司,應該對他們感恩戴德吧?

若是沒了秦清霧,這家分公司早倒閉了,哪能成為整個集團盈利最高的分公司?

王越霖冷眼旁觀,看著秦家的傭人懷裏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茶盤,上面的茶盞精致,茶壺外圍勾勒著繁覆的花紋圖案,顯然價格昂貴。

而另兩位傭人則是擡著秦岸渡的一副畫框,上面右側是秦岸渡一副仙風道骨道袍飄飄的個人照,上面陳列著“上善若水”四個大字。

王越霖心中冷笑連連。

這要是不知道的,還以為是來度假的,壓根不是公司新副總任職呢。

秦岸渡還沒到公司,秦雪檸反而先到了,王越霖在營銷部的辦公室見到她,對方竟然一改在秦家對他陰陽怪氣的樣子,反而是一副乖順懂事的模樣,見了他進辦公室,便主動和他打招呼。

整個辦公室沈默異常,王越霖進來的時候,聽到秦雪檸正在問大家下午茶吃什麽,她來請。

眾人全都安靜的對著電腦屏幕,忙碌著自己手上的工作。

王越霖對大家的默契十分滿意,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科興商業地產公司上下一心,只認一個秦總,也只有一個秦總,那便是秦清霧。

忽然來一個娛樂圈男頂流,還是個剛因為自己犯蠢,貿然為了粉絲出頭,不問青紅皂白就被林秉仁導演趕出《軍魂》片場的蠢貨,給公司做代言都不夠格,還想上來就當領導?

故而當秦雪檸做出一副微服私訪,千金大小姐的樣兒,試圖和部門上下打好關系的時候,她意外的,遭遇了部門上下所有人的無視。

秦雪檸壓下心底的不悅,問王越霖:“王總助,姐姐沒來公司嗎?”

王越霖打量她片刻。

淡聲說道:“這不是你一個助理能問的。”

秦雪檸一噎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氣,楞是沒忍住,冷著眼看他:“王越霖,你也不也是助理?”

她這話毫不客氣。

辦公室中眾人聞言,紛紛擡頭看過來,吃瓜的意味明顯。

王越霖卻笑了笑。

和她解釋:“那我也是你的上級,以及——”

王越霖看了眼腕表的時間,對秦雪檸道:“按照總部的郵件,你今早九點應該準時來公司報道,現在卻遲到半天,回頭去人事部那邊解釋,按照公司規定扣除工資。”

秦雪檸楞住了。

她沒想到對方竟然用這個來光明正大的壓她。

“還希望大家——”王越霖目光掃向眾人:“引以為戒。”

他話音說的冷漠嚴肅,再配上他平時是秦清霧身邊的“親信”,在公司全體員工面前極有威信,可謂說一不二。

眾人立刻應聲。

“知道了,王總助您放心。”

王越霖點了點頭。

他挑眉望了秦雪檸一眼,對她吩咐:“秦雪檸,你先回崗位上,熟悉一下工作流程,希望接下來鄭重對待你的工作,不要再犯遲到這樣的低級錯誤。”

他語氣嚴厲,毫不客氣。

秦雪檸咬著唇,不發一言。

王越霖說完,不管她眼中的痛恨。

直接轉身離開。

他來到了走廊上,一路回了自己辦公室。

等把房門關死,這才和秦清霧打電話。

電話另一端,LK集團分公司大廈頂層。

秦清霧剛開完一場會,一連兩個小時的會議讓她稍感疲倦。

再有一天,還有茅竹村的考察,她也沒有打算就這樣應付過去。

雖然在公司眾人看來,她親自去也只是走個形式,好向上面表達一下LK集團有心做好事實,響應生態經濟的決心……

會議已然散場,眾人散去,除了黎珂還在。

桌上手機的震動聲讓秦清霧拉回思緒。

她拿起手機的同時,修長白皙的手指輕點屏幕,接起電話。

“秦總,今天秦大少和秦四小姐來公司就職。”王越霖恭敬的聲音,向她匯報著:“方才我接到秦大少的電話,讓我把今年第一季度的財報給他發過去。”

秦清霧語氣平淡:“給他。”

王越霖微微遲疑。

卻還是恭聲應道:“是,我知道了。”

秦清霧淡聲問他:“還有事?”

“啊……”王越霖想了想,大著膽子問她:“您明天回公司嗎?我擔心——”

他的話戛然而止,說出來才覺得或許沒什麽需要擔心的。

秦清霧嗓音平淡。

問:“擔心什麽?”

“我原本是擔心,秦大少來了公司以後,會趁著您接下來都不在,刻意搞出一些什麽事兒來。”王越霖說完,又壓低了點聲音,笑道:“不過以他的能力,或許搞不出什麽來,倒是有可能把公司搞得一團糟,興許會烏煙瘴氣……至於秦四小姐我倒是絲毫不擔心,她也沒這麽大本事。”

王越霖只覺得秦雪檸滿腦子只有情愛,但是她宮鬥似乎也不夠格,放到宮鬥劇裏活不過五分鐘那種。

至於秦岸渡……也沒必要放在心上的。

只是科興集團是最疼愛秦清霧的奶奶,杜鳴鳳娘家的產業,礙於這一層關系,王越霖推測著,或許在秦清霧的心裏,對集團是有些感情的,頗有些為杜鳴鳳守住家業的意思。

更何況其實秦清霧的對手根本不是秦岸渡,而是——

秦岸渡背後,那個對公司虎視眈眈的媽,秦凱麗。

就在王越霖胡思亂想的時候。

他聽到秦清霧淡聲吩咐:“他想做什麽,便都由他。”

王越霖微怔。

問道:“秦總您是打算放權了麽?”

連爭都不爭上一爭嗎?

頓了頓。

王越霖又補充:“秦總,公司上下全都和您是一條心的。”

既然要勸,他索性打定了主意,一口氣說完。

“秦大少帶來了公司不少人,他安插在各部門的那些人,都是秦凱麗秦總的人,就算您不把秦岸渡放在心上,他的母親秦凱麗秦總,卻是有些手腕能力的,她這回奪權的意思明顯,您若是不爭上一爭,怕是——”

秦清霧淡淡的眸光落向透明的玻璃窗。

窗外天色明朗,一棟棟高樓大廈陳列在藍天白雲之下,她靜靜的聽著,不做任何回應。

電話另一邊,王越霖說著說著,又沒把話說死。

“但無論您什麽決定,我都照您的吩咐做。”王越霖試探詢問:“是否接下來秦大少做什麽,都由得他?”

秦清霧收回視線,斂下眸。

嗓音依舊平靜,淡應:“嗯。”

“……”

王越霖心裏幹著急,卻還是很快便冷靜下來。

自家老板必然自有用意,無論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好,還是另有目的也好,都不是他應該置喙的。

故而,王越霖恭敬答道:“是,秦總,我明白了。”

一通電話掛斷。

黎珂在一旁聽了個全程,她和秦清霧距離靠的近,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。

見她電話打完,黎珂不禁嗤笑一聲。

“秦家老爺子,怎麽這麽想不開?”

秦清霧擡眼望向黎珂。

眉梢微揚,直視著她眼中的調侃,莞爾笑問:“怎麽?”

黎珂笑起來。

“我就是覺得好笑,秦望山自作聰明,科興董事會那群人也是,既希望你能好好給他們賺錢,又生怕你屆時能量太大,又變得不好控制,到了這會兒又玩一出投閑置散,難不成要等著你去和他們求饒賣乖,搖尾乞憐求著給他們打工?”

黎珂說到這裏。

眸色不禁轉冷:“也不看他們配不配。”

秦清霧沒應聲。

她斂下眉眼,落向手機屏幕。

指尖輕點屏幕,點開了微信軟件。

她指尖一路向下滑動,直到找到了沈知言的頭像。

手指點開消息,是對方發來的兩張圖片。

是兩家醫院的親自鑒定報告結果,一家是滄江一院司法鑒定所,另一家是滄江松濟醫院,兩家醫院給出了同樣的鑒定結果。

秦清霧神色微動。

再次望向鑒定報告的結果。

沈知言的生父便是祝大慶,生母是個名叫錢桂霞的女人,是茅竹村的村民。

對方只給她發來兩張圖,便再無其他。

秦清霧思索片刻,手指打字回覆:[在忙嗎?]

她發完消息等了幾秒鐘,對方沒回消息。

秦清霧推測她是不是在寫劇本。

沈知言最近很忙,忙碌到昨天晚上,未來福利院的宋院長把電話打到她這裏來,拜托她提醒沈知言記得吃飯,不要忙碌起來什麽都不記得。

在電話裏,秦清霧答應了對方。

“對了,秦總。”黎珂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,開口說道:“茅竹村的祝大慶,他的消息我已經查到了。”

秦清霧放下手機,擡眸。

微微頷首,表示自己在聽。

黎珂拿出手機,點開郵件上的消息。

指尖滑動屏幕,放大了郵件內容,開口說道:“祝大慶,在茅竹村出生,今年六十八歲,小學學歷,年輕時在工地打工,因為事故被砸傷了腿,因為救治不及時,也可能是他舍不得花錢,導致留下了輕微殘疾。他的妻子名叫錢桂霞,今年五十歲,身體患有肺癌,已經十分嚴重,醫院那邊查到的資料很少,但足夠表明這家人已經放棄了救治。”

秦清霧靜靜的聽著。

淡聲道:“繼續。”

黎珂滑動屏幕,繼續說:“他們夫妻二人一共有五個孩子,大女兒和二女兒已經嫁人,嫁到了南方山區,一次都沒回過家,但是沒能查到聯系方式,三女兒便是祝萊,祝萊在初中以前,曾經的使用名字,是——”

秦清霧擡眸,視線略過去。

問她:“嗯?”

黎珂皺起眉頭。

“祝萊原名,叫祝來弟。”

秦清霧略感錯愕。

這樣的名字,那麽祝大慶此人什麽心思,便不難判斷了。

“這名字取得當真是惡毒,什麽傻逼居心!”黎珂罵了一句,又繼續說道:“祝萊曾經打過胎,在她念高中的時候,她的男朋友聽說了這件事,非要逼著她把孩子打掉,顯然不想對此負責。”

黎珂說的有點反胃。

雖然這家人的情況有點讓人難以接受,但這樣的情況又不是個例,全國各地這樣的家庭又屢見不鮮。

秦清霧問她:“還有嗎?”

黎珂繼續說:“祝大慶的財務狀況十分正常,沒有任何大額的支出亦或是大額的進賬,可以排除掉他被人收買的可能,以及他的愛好是抽煙,每個月最大的開支便是買煙的錢,在其他方面這個人可以說十分節省。”

“以及。”黎珂語氣無奈:“在祝大慶的妻子住院期間,祝萊經常去醫院探望,負擔了大部分的治療費用,醫院那邊說,是祝大慶心疼祝萊總花錢,便和妻子商量著,反正治也治不好,幹脆主動帶錢桂霞回了家。”

秦清霧思索了片刻。

問黎珂:“你認為呢?”

“我覺得……”黎珂聳了聳肩:“若是根據祝萊的曾經使用名,祝來弟這個名字來看,或許祝大慶和錢桂霞不太像是什麽正常的父母,畢竟誰家爸媽能給孩子取這麽個名兒?而且當時還沒有同性生子技術,顯然是為了傳宗接代,再加上他小兒子取名宗寶,祖宗的寶嗎?這和耀祖有什麽區別?不過——”

秦清霧淡應了聲。

擡眼望去,淡淡重覆:“不過?”

“不過……”黎珂頓了頓,說:“就這種情況也很普通吧,那個年代……本來就是這種風氣盛行,取這樣的名字也證明不了什麽。”

黎珂說話的同時,又望了一眼手機屏幕。

補充:“祝大慶的四女兒祝穗被人販子拐走的時間,再那一個月後,便是沈知言被送到未來福利院的時間,期間只間隔了一個月,若是這麽看來,顯然沈知言極有可能便是祝大慶的親生女兒祝穗。”

黎珂說完,向秦清霧的方向看去。

對方眉頭微蹙,尚在思索著什麽。

“除了祝來弟這個名字,有值得懷疑的地方,其他地方似乎都——”黎珂歪頭,持續打量著秦清霧的神色,繼續道:“而且你不是說,滄江松濟醫院那邊,你親自同院長打過招呼了麽,那麽鑒定結果總不會出錯,畢竟沈知言也說,是施國棟老醫生全程盯著鑒定流程的。”

秦清霧默了片刻。

淡聲應道:“是,結果已經出來了。”

“看來顯然是親生父女了?”黎珂頓了頓,說:“祝大慶經濟狀況正常,其實已經排除了被人收買的可能,往最壞的地方想,他便是圖錢,畢竟祝大慶的老婆病成那樣,拖垮了整個家吧。”

黎珂說完,又試探:“那您的意思呢?這份資料還給沈知言看嗎?”

秦清霧沒回答。

只說:“你先發送至我郵箱,多謝。”

黎珂點了點頭。

應道:“行。”

-

沈知言從醫院回了家,便持續開始對著電腦工作。

她時間本來就緊,忙起來完全什麽都忘了,等到從屏幕中擡起頭來,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。

她拔下充電器,拿起手機看消息。

自從她發了那份鑒定結果過後,所有人都給她發來了一連串的消息,表示大為震驚。

震驚之餘,宋玉纏給她發來消息,說她馬上就找人幫她去調查祝大慶那一家的情況。

沈知言一一回覆了眾人,最後只留了宋玉纏和秦清霧的消息沒回。

她先回宋玉纏:[我又沒多少錢,就算有問題,我也不至於被騙啊。]

宋玉纏:[小沈你話可不能這麽說啊,你不能因為自己太窮就覺得自己不會被騙,他們早不認你晚不認你,結果你小沈忽然開始搞事業,當了沈導了,親爸媽忽然跳出來了,不是為了錢為了什麽?]

宋玉纏說完。

顯然還是不放心,囑咐道:“我知道你挺盼著見到親生爸媽的,但是你別上頭,懂不懂?”

沈知言望著那條消息。

她沈默了好一會兒,才斂下眉眼,手指打字:“嗯,明白。”

結束了和宋玉纏的聊天。

沈知言又點開了和秦清霧的聊天框。

秦清霧一共給她發來了三條消息。

[在忙嗎?]

[記得吃東西。]

[宋院長讓我提醒你。]

沈知言看到消息,不自覺唇角掛了點笑。

她第二條消息和第三條間隔了有半小時那麽久。

沈知言手指打字回覆她:[您就不能不說第三句話?提醒我記得吃飯是什麽很難為情的事情嗎?]

頓了頓,沈知言又回覆:[你呢,正常吃飯了嗎?]

不過片刻,秦清霧的消息回覆過來。

[事實。]

[還沒有。]

沈知言嘖了一聲,打字:[行行行……行吧。]

她又發送:[州官放火,百姓點燈啊秦小姐。]

秦清霧回覆她。

[茅竹村祝大慶一家的信息,你需要嗎?]

沈知言微微一怔。

秦清霧的消息再次傳來。

[如果你不需要,我會毀掉所有郵件,不會外傳。以及這份資料的來源,全部是可以公開的事實,並不涉及個人隱私。]

沈知言不禁沈默下來。

她明白了,秦清霧的意思是,她在合法合規的情況下拿到了那份郵件內容。

但她又有點摸不清秦清霧的意思。

如果她看到的東西沒問題,顯然就不會特意告訴她,有這麽一份東西的存在。

可如果有問題——

沈知言打字:[發我郵箱吧,謝謝。]

接著,她把郵箱的那串英文以及數字打出來,發送過去。

過了有半分鐘。

秦清霧回覆:[已經發送,其他的備份已然全部刪除。]

沈知言深吸一口氣。

回覆她:[謝謝,這次又麻煩你了。]

秦清霧:[沒事。]

沈知言點開了那份郵件。

從上到下,她仔仔細細的查看著裏面的內容。

她一路看下來,確實有值得懷疑的地方。

祝萊的原名為祝來弟。

以及——

祝大慶和錢桂霞,這兩個人的年齡竟然相差整整十八歲。

根據結婚的法定年齡推算,祝大慶應該到了三十多,才和錢桂霞結婚。

沈知言仔仔細細的反覆查看著那份郵件,兩個小時後,她決定給祝大慶打個電話。

沒想到在她拿起手機的時候,祝大慶的電話恰好打過來。

沈知言接起電話。

手機另一邊,傳來男人沙啞蒼老的聲音:“四丫……”

沈知言沒應。

“俺今天去你劇組送盒飯,你不在那兒,俺把水果都給你留在那裏了,你的同事們都吃掉了,不知道有沒有告訴你……”

沈知言神色微頓。

她在群裏看到了消息。

自從他同意和祝大慶做親子鑒定以來。

對方每天都會如此,要麽送些水果,要麽送家裏自己種的蔬菜。

哪怕劇組的人拒絕了,說不用這樣客氣。

他仍舊樂此不疲。

沈知言便告訴他,不需要做這些。

祝大慶只笑著在電話裏說,幫他和同事們打好關系。

念頭至此。

沈知言直接問他:“祝來弟,為什麽要給她取這個名字?”

手機聽筒裏。

祝大慶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。

“你知道了啊——”祝大慶語氣難過:“俺以為,要一直瞞著你的,三丫也同意了俺,幫忙一起瞞著你。”

他一著急,就連嗓子也開始咳嗽。

“是爹那時候封|建迷信,又一門心思想要個兒子來傳宗接代,這才……咳咳咳!”

沈知言蹙起眉頭。

竟然是這樣坦白的回答……

她甚至已經提前設想了,祝大慶會辯白,說出什麽為了生下一個兒子,能夠將來照顧家裏,照顧姐姐們,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辭。

她甚至已經想好。

一旦對方這樣說了,她會二話不說把電話掛斷。

畢竟這樣的借口,實在太過拙劣,也立不住腳。

可她怎麽都沒想到,對方會坦誠的說了實話。

“俺對不起三丫……”祝大慶語氣中滿是後悔:“唉……也是俺當年沒見識,一門心思在縣裏的工地上打工,沒念過什麽書,而且你娘一下生了四個丫頭,那時候村裏的人都戳爹的脊梁骨。”

沈知言沒應聲。

“爹那時候想不開啊……讓三丫一直叫那麽個名字,來弟來弟的,後來才知道是難聽,被城裏人看不起的。”祝大慶絮絮叨叨的回憶著:“幸虧後來我們家隔壁搬來了一個城裏來的文化人,他說這個名字不好,就給三丫改了名字,才讓她在城裏念高中的時候,沒因為名字被欺負。”

沈知言頓了頓。

“祝萊在鶴鳴私立中學念書嗎?”

“是啊……”祝大慶欣慰道:“那個城裏人心地好,輔導三丫功課,就被學校招進去了,幸虧學校給的那筆錢,你娘才有錢治病。”

“之前我沒告訴你,是怕你覺得俺不好……俺和你娘給三丫取那麽個名兒,你又被人販子拐走了,萬一……”祝大慶嘆了口氣:“萬一你覺得俺和你娘故意不要你,這可怎麽辦……可是你那時候都八歲了,能記事兒了……三丫,你還記得人販子長什麽樣吧?”

沈知言仔細回憶著。

她只感覺腦子裏似乎被隱藏了一層迷霧。

腦海中,不自覺在迷霧中——

似乎浮現出來一個胳膊上有刀疤的男人,而且他脖頸下方,胸前的位置紋著虎頭紋身。

“沒有太大印象,”沈知言回道:“記不起來那人的臉。”

“是啊……”祝大慶長籲短嘆:“該死的人販子,如果他沒把你帶走……咱家雖然窮,但爹肯定不會短了你的吃穿……三丫就出息的很,當了大明星。”

他似乎在抽煙,吧嗒吧嗒的聲音很響,在聽筒裏傳來,讓沈知言不自覺蹙眉。

她不自覺開口提醒。

“少抽煙,對身體好。”

祝大慶楞住了。

隨後,他嘿嘿笑起來,開心道:“四丫,你……你能不能跟我去警察局啊,把你的戶口遷到咱們家。”

沈知言眼中不自覺染了點笑。

她問:“為什麽?”

“當然是因為茅竹村要改造。”祝大慶高興道:“村長和那公司的負責人談好了,每家每戶按照人頭算錢,多一口人就多一份改造那段時間,給咱們租房的補貼錢。”

沈知言聞言。

默了默,只道:“我暫時工作忙,騰不出來時間,而且我養母那邊未必會立刻就同意,以及……租房補貼也沒多少。”

“倒是也沒太大事兒,等你有空再說,實在不行俺去找你家裏大人說,她總不能不讓俺認孩子。”祝大慶說完,又開心道:“反正……俺和你娘商量好了,她不是生病了麽,那個臣銘的老板知道了這件事。”

沈知言應了一聲:“嗯。”

“那邊說過陣子給你娘一筆看病的錢,等到時候錢到了帳,你娘說她反正治不好,幹脆就不治了,直接把錢都拿給你,到時候給你結婚用,然後村子改造那大老板給的錢,就給三丫和你大姐跟二姐,再給宗寶留一筆錢將來娶媳婦用。”

沈知言深吸了一口氣。

她腦子裏不自覺浮現出那個滿頭花白,身形消瘦的女人,郵件上的資料顯示,她只有五十歲,卻形容枯槁,仿若老嫗。

她平時癱瘓在床,只是因為她要求,要去正規機關單位認可的地方做親子鑒定,而和私立鑒定部門不同,在那裏必須要疑似父母雙親都在場。

所以祝大慶便把她從茅竹村,借了個電動三輪把錢大嬸送過來。

“我不需要你的錢。”沈知言道:“我也沒用錢的地方,等你拿到錢,給錢大嬸先治病吧。”

“四丫……你不要,俺也不能不給。”祝大慶嘆了一口氣:“你娘那個輪椅還是俺在破爛市場撿的二手的,她也說對不起你和三丫,是她自己願意的,反正俺們窮人賤命……總不能讓自己的孩子也跟著窮,跟著賤,被人看不起。”

沈知言呼吸微頓。

她不太想再說下去了。

人世間的苦難似乎在一瞬間,隨著祝大慶的話,在和她逐漸拉進。

和錢大嬸初見的那天清晨,對方給她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,她身上滿是臟汙,甚至傳來一陣刺鼻的味道,顯然是常年臥病在床,而祝大慶又一直在外面討生活,導致她就連去洗手間都沒辦法。

而她那天套在外面的紅色尼龍外套,還是因為要見她,所以才特意穿在身上的。

祝大慶在電話裏問她:“後天,後天俺們村似乎有很多城裏人來,村長給俺們家裏分了兩只雞,你要不要來家裏看看,看看你弟弟……他很盼著見你這個姐嘞……”

沈知言想了想。

“後天我沒時間。”她說:“工作真的很忙。”

“唉……你娘還說要給你燉土雞吃呢,咱們家種了土豆,面滴很……她上回就見了你一會兒,你娘她也沒幾天了,總要見見的……”

沈知言聞言,不禁又改了主意。

她淡聲說:“我會去。”

“好嘞好嘞!”祝大慶高興起來:“四丫!你來了我帶你去見咱們村長,到時候讓你和大家夥都見見……哎吆俺們家四丫長成大姑娘,他們肯定羨慕俺!”

-

次日晚,臨睡前。

沈知言給秦清霧發了消息:[明早我去茅竹村。]

沒過一會兒,秦清霧的消息回覆過來。

[我安排保鏢跟你。]

沈知言頓了頓。

回她:[我並沒有打算呆上太久,去送完了錢就立刻回來。]

秦清霧疑惑:[送錢?]

沈知言回覆她:[嗯,錢大嬸病的很嚴重,要等茅竹村改造的補償款,她不打算治病了,祝大叔的意思是,要把接下來的錢給孩子們平分。]

秦清霧斟酌著用詞,回覆:[所以你是心疼那位大嬸。]

沈知言思索了片刻。

覺得沒什麽不好承認的:[就他們也沒管過我,顯然除了錢之外,我也沒什麽能給的。]

秦清霧便明白過來。

人類的感情本來就是覆雜的,沈知言和親生父母之間沒什麽日積月累產生的親情,但卻仍舊見不得對方飽受病痛的折磨而袖手旁觀。

所以她選擇了給錢。

實際上還是保護她內心的一種方式,不刻意建立太多的聯系,卻承擔了她身為子女的責任。

見秦清霧不回她消息。

沈知言又打字:[不用安排保鏢什麽的,而且我去了立馬離開,放下錢就走。]

手機屏幕上。

顯示著對方的消息正在輸入的提示。

反覆三次過後,對方只回覆了一個字:[好。]

主動又對秦清霧說:[明天他們村子裏會有很多外人去,估計是縣裏的領導們也會去,所以絕對安全。而且,你不是明天也要去茅竹村嗎?]

秦清霧回覆她:[是,興許還會見到你。]

沈知言頓了頓,回覆道:

[我老早就想問你了,你們這份工作,為什麽總是跑外勤?]

過了好一會兒。

她收到了秦清霧的一條新回覆:[?]

沈知言一噎。

連忙打字:[……能者多勞,小沈很佩服。]

秦清霧:[早點休息。]

沈知言:[你也是,晚安。]

……

次日晌午,天際變得陰沈一片,狂風席卷大地,一派風雨欲來之勢。

沈知言坐在出租車上,給祝大慶提前打了電話過去,說她十二點半大概能到。

茅竹村遠在郊區,沈知言因為寫劇本、手指打字太多的緣故,手腕總是經常會疼,這種職業病她很習慣了,故而沒有自己開車。

她打算給祝大慶和錢桂霞留下一張三十萬的卡,她所剩的錢不多了,只給自己留下了一部分生活費和房租的錢,錢桂霞的病不能持續這麽拖下去,而治療費用顯然是一筆不小的數目。

當出租車開到茅竹村村口的時候,天上的雨已經落了下來,朦朧雨絲落在人臉上有些癢,還不到打傘的程度。

沈知言下了車,放眼望去,道路一邊是大片的竹林,另一邊便是村子,遠遠看過去能看到一棟棟的磚瓦房相連。

出租車所停的地方是一條沿著馬路的河,裏面的水很淺,河上面便是僅容一輛車開過去的橋,過了橋順著那條路走,便已經進入了村子。

沈知言遠遠的拍了張村子的照片,她拍照的時候,不禁看到有幾個小孩躲在樹後面偷看她,照片裏,那幾個孩子的表情格外的好奇純真。

沈知言拍完照,給秦清霧發過去,又轉身拍了那大片的竹林,把竹林的照片一起發給她。

然後手指打字:[我到茅竹村了,你呢?]

幾秒鐘後,秦清霧回覆她。

[剛和領導們開完會,正準備動身了。]

沈知言疑惑:[你還在縣裏啊?]

秦清霧:[嗯。]

沈知言想到什麽。

手指打字問她:[你見到LK集團分公司的張敬防了嗎?]

秦清霧:[?]

沈知言略感惋惜。

[那就是沒見到了,他不是G國LK集團在國內的總負責人麽,我聽說全滄江都在巴結他。]

秦清霧回覆她:[見到了。]

又問:[你很欣賞他?]

沈知言回答:[聽說他是G國皇家學院畢業的,和皇儲是同學,難怪能被LK集團的那位幕後老板看上。]

秦清霧:[看上?]

沈知言:[能力啊……人脈,看上用的也沒錯?雖然傳聞他挺英俊,但是不是傳聞LK的老總是個老爺子麽,肯定也不會看上色相吧。]

手機另一端。

秦清霧停下腳步,往身後的年輕男人身上看了一眼。

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立刻全身緊繃,連忙微微彎下腰,恭聲問道:“秦總,怎麽了?”

秦清霧淡淡收回視線。

對她回覆:[LK集團的老板,暫時沒愛人。]

沈知言似乎瞬間來了興致。

劈裏啪啦和她發消息:[真的嗎?消息保真嗎?你怎麽知道?天吶這是哪裏來的瓜?那麽大年紀了一直還單身嗎?]

秦清霧眼裏浮現了幾分笑,指尖輕點屏幕。

打字:[你到哪兒了?]

沈知言卻不再回覆了。

秦清霧望著安靜下去的手機屏幕。

她側過身,對許白露低聲吩咐了幾句。

許白露疑惑的看向她,直接打電話給負責這次安保任務的保鏢隊長。

電話接通之後,許白露對手機另一邊用英文吩咐道:“您好,請派遣兩個人先行前往茅竹村,具體信息我稍後發送至您的手機。”

掛斷電話。

許白露又把沈知言的身形特征簡單描述,發送過去,交代明白過後,等到了對方回覆,這才收起手機。

“縣裏距離茅竹村有不小的距離。”許白露道:“若是開車,算上道路不好走等因素,一個小時估計就能到了。”

秦清霧神色未變。

應道:“嗯。”

許白露望向秦清霧的臉色。

很冷淡,看不出什麽情緒。

但許白露潛意識就覺得對方已經開始擔心了。

她頓了頓,寬慰道:“茅竹村今天一下去這麽多人,不至於出什麽事兒的,而且茅竹村也不是首選,那附近還有其他村子,都是大片竹林,只是因為茅竹村這個名字比較貼合,適合成為典型,這才選了它,而且你家小孩兒興許是和家裏人聊天,耽誤了什麽時間,未必會出什麽事兒。”

秦清霧沒應聲。

張敬防雖然不知道那句“你家小孩兒”指的是誰,但他聽明白了,必然是秦總在意的人,而且她剛才還一直喝對方發消息的,此刻顯然是因為聯系不上,這才喊了保鏢。

張敬防想明白這一層,也適時開口:“秦總,我認為許總說的有道理,除非這個村子自己不想發展,否則絕對不會在今天這樣重要的當口,做出什麽不恰當的事來。”

秦清霧靜默不語。

片刻後,她收到了沈知言的消息:[遇到了祝宗寶,回頭再跟你聊。]

-

沈知言沒想到,祝大慶口中的那個引以為傲的兒子,是這副模樣。

眼前的男孩身形高大,看起來比佝僂著後背的祝大慶還要高上半頭,他長得高,體型卻十分肥胖,大概是正常體型男孩兩倍的體重,因為臉上滿是贅肉的關系,把他的眼睛擠的小小的。

此刻的祝宗寶正氣勢兇兇,手裏拿著一把裝滿了水的手槍,身上沾滿了泥土。

他這會兒正在生氣,怒目圓睜著,因為喜歡斜著眼看人的緣故,沈知言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兇神惡煞。

事情的起因,是沈知言方才在村口的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,喝完了半瓶,便根據祝大慶給她在電話裏說的地址,尋找著祝大慶所住的那個磚瓦房的胡同口。

祝大慶說,經過四個右手邊的胡同口,再往前是一個水灣,有個曬谷子的大片空地,過了空地的第一個胡同,穿進去左手邊第五戶。

便是祝大慶的家。

當她順著位置找到了胡同口,正要向裏走的時候。

不知道從哪裏沖出來一個胖男孩,拿起水槍就對著他,嘴裏一邊喊著“嘟嘟嘟”,緊接著,沈知言的衣服就被對方水槍中的水澆了大片。

沈知言沒道理和一個孩子計較。

對方看起來雖然高大,但是身上還穿著小學的校服。

她皺了皺眉頭,只讓對方走遠一點,當心挨揍。

結果對方顯然痛恨她的威脅,表面上走開了,其實在背地裏正琢磨著什麽壞主意。

在他走到一邊的時候,沈知言也明顯看到了對方眼珠子溜溜轉動的樣子。

有些孩子的惡意顯然是與生俱來的。

所以,當身後有一陣腳步聲向她沖過來,她直接一個轉身,用力擡腳,直接踢向了來人的肚子。

那男孩人高馬大,體型肥胖。

滿肚子壞水兒,卻那樣的不堪一擊。

對方手裏舉著一根不知道哪裏找來的木棍,顯然是想直接向她頭上招呼。

沒成想沈知言反應足夠迅速,男孩被她踹倒在地,他屁股摔到硬邦邦的地面上,發出砰的一聲響。

他疼的眼淚都出來了。

但是一邊擦著眼淚,一邊恨恨的斜著眼睛,盯著沈知言。

他太恨了。

這個外鄉人,竟然敢反抗。

這讓他太恨了。

於是,當他緩過氣兒來,站起身,撿起地上的木棍。

再一次向前沖過來的時候,他幾乎是拼盡了全力,想要把眼前的人給打死。

然而他卻再一次撲了一個空。

對方直接一個閃身,在他沖過去的那一刻,身後的領子卻又被誰給抓住了。

下一刻,自己的臉上就被人用力甩了一巴掌。

胳膊被人反擰到身後,臉上全是火辣辣的疼。

沈知言問他:“你是哪裏來的小畜生?是想直接打死人嗎?”

祝宗寶不服氣,斜著眼睛。

恨恨瞪著他,哼聲哼氣:“俺是未成年,打死你也活該!”

他話音一落,臉上又挨了一巴掌。

祝宗寶被揍的眼淚都留下來了,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委屈。

他被沈知言反擰著胳膊,動彈不得。

沈知言笑著問他:“來,再說一遍。”

她說完,又笑。

“你這吃的比我都肥,個頭也長得高,我這不算欺負小孩兒吧?”

祝宗寶恨恨的瞪著她。

哼哧哼哧喘著粗氣,他要想個辦法,把眼前這個外鄉人打死。

對……

他要找他爹。

想到這裏,他忽然嚎啕大哭。

他一邊哭嚎,一邊大叫:“爹啊!爹……爹啊!”

沈知言聽的心煩。

他一哭出來整個大嗓門,有點像是老牛的叫喊聲。

沈知言松開手,把他順勢一個用力,直接推到一邊。

沒想到,她剛一松手,對方又舉著木棍沖上來,斜著眼睛罵道:“賤女人,你去死!去死!!”

他這麽恨恨的喊著,氣勢十足。

然而對方卻再一次閃身躲開,那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。

快到他甚至碰不到對方一點。

沈知言像是在遛狗一樣,閃身等他錯過去,才一腳踢到了對方的後背上。

下一刻,祝宗寶就直接向前撲,整個前身撲到了地上,下巴磕出了血不說,牙也疼。

他覺得自己牙都要磕碎了,滿嘴吃了土,混著鹹味兒。

沈知言不想再理他,轉身就要走。

恰在此時,她聽到了身後傳來了祝大慶的聲音。

那人著急忙慌的哭喊聲遠遠傳來:“哎吆,俺滴兒來!”

祝大慶飛速的跑過來,把趴在地上哭的祝宗寶扶起來。

沈知言在一旁靜靜的看著,祝大慶心疼的樣子,似乎寧願恨不得被打的是他一樣。

這個肥胖的男孩……竟然是祝大慶的小兒子,祝宗寶。

沈知言不禁蹙眉。

在祝大慶向她笑著看過來的時候,她下意識解釋:“是他……”

“四丫……”祝大慶咧開嘴笑:“你這個弟弟就是不聽話,他在村子裏就是這麽個熊樣,看到外鄉人就可勁兒欺負,俺說了許多次,他就是不聽。”

沈知言還沒應聲。

祝宗寶嗷嗷哭喊:“爹!打她!給俺打死她!”

祝大慶把臉一沈,一巴掌抽到祝大慶的腦袋上。

“打什麽打!這是你親姐!”

祝宗寶楞住了。

他楞楞的看著沈知言,隨後,把嘴撅起來,兩只被贅肉所擠壓的小眼睛再次傾斜。

他恨恨道:“這賤女人才不是!賤!賤!!!”

沈知言只皺著眉。

去看祝大慶。

祝大慶能養出這樣的兒子,若說沒有溺愛的成分在。

她是斷然不信的。

她腦海中迅速推斷出來祝宗寶的成長環境。

或許是在祝大慶的一次次縱容下,長成了這樣。

而且對方在祝大慶到來的第一時間,說的是:爹,打她,給俺打死她。

沈知言不動聲色。

等著祝大慶的反應。

祝大慶楞了好一會兒,察覺到沈知言在看自己。

他拿起地上的棍子,就向祝宗寶的屁股上招呼,他一邊打一邊罵:“俺打死你個混小子!跟你親姐開玩笑!打死你!打死你!”

祝大慶一邊打,一邊等沈知言喊停。

然而他等了許久,卻始終都沒聽到沈知言說話。

他只能咬著牙,繼續打自家心肝寶貝兒子的屁股。

打在祝宗寶的身上,聽著對方哭著喊疼,雖然打的是肉最多的屁股,但祝大慶還是心疼的恨不得自己來挨打。

祝宗寶此刻只顧著哭著喊叫了。

他甚至都忘了繼續罵那個賤女人!

他滿腦子都是不理解,為什麽最疼愛自己的爹,現在卻要幫著一個外人。

祝大慶打著打著,他裝出沒力氣的樣子,氣喘籲籲的停下動作來大口喘氣。

他歪著頭問沈知言,討好笑道:“四丫……你看,現在你不生氣了吧?”

沈知言不動聲色。

在祝大慶的嘴裏,祝宗寶是個極好極聽話的孩子,他學習好,對爸媽好,在村子裏有口皆碑。

那麽,忽略掉祝大慶的父親濾鏡。

祝大慶說謊了。

以祝大慶溺愛兒子的情況來看,他給祝萊取名叫祝來弟,口口聲聲說出那番什麽,他後來後悔,給三女兒改名字的話。

也全是假的。

轉瞬間,沈知言做出一副心疼的樣子,望向祝宗寶道:“唉,小孩被打我心裏也難受,我其實不支持打小孩的,您幹嘛打他啊?而且他只是往我身上弄了些水,晾幹了不就好了?”

祝大慶一噎。

他心裏頓時都恨死了。

她早不說晚不說,他甚至為了她花了那麽多錢,都沒能換來她一聲好話。

到了這會兒,見他打自己親兒子了,反而開始笑著說話了!

丫頭就是賤!

祝大慶擠出來一個笑。

迫不及待的催促道:“四丫,走,咱回家看你娘去。”

沈知言從善如流,笑道:“好。”

一路上,祝宗寶跟在祝大慶身邊。

他一路上都在盤算怎麽殺了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姐姐。

他眼睛一直往地上瞟,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磚塊。

然而就在這時候,他聽到那個兇神惡煞的女人,笑瞇瞇的問他:“你叫宗寶對嗎?”

他恨恨的瞪了對方一眼。

想不回答的,然而對方雖然在笑著對他說話,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被踹的肚子開始疼,被摔的臉也開始疼。

“祝宗寶。”他學乖了一點,但還是恨的咬牙切齒,說:“你別上桌吃飯!”

沈知言神色變冷。

她看向祝大慶,淡聲問他:“不能上桌吃飯,是什麽意思?”

祝大慶支支吾吾。

他回答不出來,只嘿嘿傻笑說:“孩子,走……你娘給你燉了雞,俺現在就聞著香味嘞。”

沈知言不由得覺得好笑。

此刻的祝大慶真是個十分愚蠢的人。

他之前在她面前的態度,雖然也是吞吞吐吐,說一句話停上一句,但都是邏輯通暢。

甚至可以說,他說的話沒有任何問題,甚至挑不出來毛病。

到了此刻,對方顯然是因為在“自己地盤”的緣故。

他竟然連裝都不願意再裝一下了,直接就要把她勸到家裏去。

那些話他提前練習了多久呢?

一定提前設想過各種被她拆穿的可能吧,所以提前想好了說辭。

原本——

沈知言是想直接離開的。

但是,祝大慶究竟是出於個人原因,還是被人指使,才對她做了那麽多事。

如果祝大慶是出於個人原因,千方百計的把她騙到村子裏來,是為了什麽?

為了錢嗎?

可是……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錢人。

如果祝大慶是被人指使,被那個執棋者操縱,是她面臨的全新的一局棋,那祝大慶是那個人的棋子嗎?

對方是怎麽操縱祝大慶的呢?

景荼在那一環節裏,顯然是無知無覺,就成為了被利用的一環。

而柏婳也是如此,柏婳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。

那祝大慶呢?

祝大慶是怎麽被操縱的?

想到這裏,沈知言決定繼續配合。

祝大慶的目的,似乎是把她騙到這個村子裏來。

到了此刻,對方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。

一個年邁的老者祝大慶,一個看似贅肉橫生,卻愚蠢的兒子祝宗寶,一個殘疾到臥病在床的女人,錢桂霞。

似乎……危險並不大。

沈知言停下腳步,給秦清霧發了一條消息過去。

[如果兩個小時以後,我沒有發消息給你,幫我報警。]

秦清霧秒回了她的消息。

——[你發現了什麽?]

沈知言回覆:[祝大慶有問題,這是個局。]

秦清霧的消息立刻傳來。

[別做傻事。]

[立刻離開。]

沈知言想了想。

解釋:[這是我的機會,如果是執棋者布局的話,祝大慶這顆棋子,或許能問出來什麽。]

過了許久。

秦清霧的消息發送過來:[非做不可?]

沈知言鄭重回覆。

[是。]

秦清霧沒再回她。

沈知言開始想,對方是不是生她氣了。

換位思考,如果秦清霧此刻明知道前方有未知的風險,卻還要向前走。

沈知言怕是也會試圖阻止吧。

但如果對方心意已決,她會直接尊重對方的決定。

到了這時候,沈知言已經放棄了對父母親情,那些所謂不切實際的幻想。

其實,宋玉纏說的對。

她就是對所謂的親情抱有那麽一絲希望。

明明秦清霧給她發來的郵件表示的很清楚了,祝來弟那個名字也好,祝大慶一連生了四個女兒,卻終於生了個兒子也好,這些都足夠顯示這裏面有問題。

但她還是說服了自己,在祝大慶坦白的告訴她,他也很後悔,給祝萊取了祝來弟這個名字的時候。

沈知言還是試圖說服了自己。

“嘎吱”一聲,身前的那扇紅漆鐵門被推開。

祝大慶走進去,祝宗寶也快步跑進去,他飛速的跑到院子裏,隨後開始進了廚房,想去找菜刀出來。

沈知言緩步走進院子。

裏面有水井,種了幾棵樹,西南角有個三排磚堆砌出來的露天廁所,東側北側各有兩間房屋。

祝大慶擡手關了門栓,他望著門鎖的位置。

察覺到沈知言在看他,這才沒立刻鎖門,只訕笑了一聲。

沈知言權當沒看到,在祝大慶的招呼下,她隨著對方往北屋的方向走,錢桂霞推著輪椅,從廚房裏出來,她今天換了一身幹凈的衣服。

十分喜慶,花白的頭發也全都梳了起來。

她笑著打招呼:“哎吆,俺們四丫回來啦。”

沈知言覺得和他們演戲太累了,剛要開口。

這時,祝宗寶拿著一把廚房裏的刀,氣勢洶洶的沖出來。

祝大慶連忙哎吆哎吆的喊:“兒子,別割到手,快放回去……”

錢桂霞也用力推著輪椅,對祝宗寶勸著:“孩子,快聽你爹話,放回去……”

祝宗寶對此充耳不聞。

他就狠狠的瞪著沈知言,舉著手裏的刀,比比劃劃。

沈知言瞇了瞇眼。

冷眼向他看過去,淡聲問他:“你不怕死嗎?”

祝宗寶一楞。

祝大慶也顧不得被刀割傷了手,連忙走到祝宗寶身前,奪過了他手裏的刀。

隨後,他又放到廚房裏去。

過了好一會兒,祝大慶才走出來。

他對沈知言皺了皺眉頭,對她沈聲指責:“你一個丫頭家,說啥死不死的?”

沈知言眉梢微挑。

她不解的看向祝大慶:“您在向我說教?”

祝大慶聽不懂說教是什麽意思。

但他看得懂表情,皺眉道:“先回屋聊吧。”

沈知言懶散的聳了聳肩。

淡道:“就在這兒聊吧,說一下,你為什麽想盡辦法,騙我來了這裏。”

祝大慶沈默著不說話,彎著腰打量了她半晌。

他從廚房拿出了煙袋,吧嗒吧嗒的抽著煙,吞雲吐霧。

等他吸煙吸夠了,這才咧開嘴,笑出了一口又黑又黃的牙。

沈知言不禁蹙眉。

對方這是——有恃無恐的笑容。

甚至於可以說,對方是一副志得意滿,勝券在握的表情。

可是,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年邁老者,他憑借的是什麽,才能讓他能露出這樣得意的神情?

沈知言神色冷淡,她望向坐在輪椅上的錢桂霞。

那個女人也在笑,同樣一副十分得意的表情。

而祝宗寶,則是臉色發白,他有點恐懼的望著沈知言,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就要繼續揍他的警惕模樣。

只有祝宗寶的反應是對的。

可……祝大慶和錢桂霞呢?

恍惚間,只覺得她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,天空中的雨也變得更大了些,沈知言只覺得此刻的她腦海中逐漸昏沈。

她的身體搖搖欲墜。

她的意識逐漸在消失。

此時,她耳邊聽到了祝大慶得意的笑聲,是一句純正口音的普通話。

“我說什麽來著?”

“這城裏人啊,就是見不得我們鄉下人受苦。”

他老婆討好的附和:“可不就是,還是當家的你聰明。”

他們的語氣是那樣的得意。

他們的嘲諷是那樣的刺耳。

沈知言努力的睜著眼。

眼前的所有場景變得模糊不清。

耳邊是祝大慶吸著旱煙的聲音。

啪嗒……

啪嗒……

-

村口處,一輛輛轎車緩緩穿過橋,一路開進村子裏。

村長早已經帶人等在那裏,迎接著眾人的到來,一輛輛豪車讓圍觀的村民們看的眼花繚亂,孩子們飛快的圍著車跑,幸虧車速緩慢,才沒撞到亂跑亂跳的他們。

老村長立刻讓幾個年輕人去驅趕。

一輛輛車緩緩停下來。

張敬防率先下了車,隨後是許白露,他們二人在一輛車上下來。

接著便是一群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們下了車,老村長見狀立刻迎上前,對他們一一握手,口中恭敬的喊著:“歡迎歡迎,歡迎各位的到來。”

身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們全都自己撐著傘,而LK集團的各部門主幹成員,則是由助理來撐傘。

老村長只認得LK那邊的張敬防,笑著和對方握手:“張總,盼星星盼月亮,可算把您盼來了。”

張敬防也雙手和對方握了握,表示親熱的態度,笑道:“您客氣了,折煞我了。”

中間位置的黑色商務車停穩後。

司機主動下了車,把後座的車門打開。

秦清霧走下車後,她眸光持續望著手機屏幕,和熱鬧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。

天上的雨已經開始下的大了,司機舉著黑傘,遮擋在秦清霧的頭頂位置。

許白露走過來,問她:“你家小孩兒這是以身入局?”

秦清霧眉頭微蹙。

淡聲:“或許,一開始並不是。”

“什麽?”許白露聽不明白:“什麽叫一開始並不是?她剛才不是跟你說,那個祝大慶有問題?”

秦清霧沒應聲。

保鏢那邊的消息沒回過來。

沈知言的消息也沒有回覆。

距離兩個小時,還有,三十分鐘。

“哎吆!”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男聲:“大老板!”

西裝革履的人群裏,一個體型佝僂,身著黑色外套的老人,一手舉著傘,一邊拉著一個肥胖的男孩走上前,他擠在人群中,和西裝筆挺的眾人有些格格不入。

似乎是村子裏的村民。

那男人一把拉過了胖男孩,對張敬防嘿嘿笑道:“大老板,這是俺兒子……”

張敬防有些莫名其妙。

他下意識去看秦清霧。

恰在此時,秦清霧的目光也向他的方向看過來。

張敬防順著對方的視線,只覺得對方清冷的眸光落在自己眼前的老者身上。

只過了一瞬,便立刻收回視線。

再一次望向了手機上的屏幕。

張敬防回過神,客氣問道:“您是……”

“俺叫祝大慶,這是俺的兒子祝宗寶。”

張敬防有些莫名。

眼前的老人說著一口方言,不仔細聽根本辨認不出來他在說什麽,張敬防琢磨了一圈。

他笑著繼續問:“您找我什麽事兒?”

祝大慶嘿嘿笑道:“俺兒子學習好滴很,而且人也出息,校長老師都誇他。”

張敬防點了點頭。

“所以呢?”

他說著,再一次去看向自家老板的方向。

哪知道,下一刻,秦清霧已經向這邊走過來。

不過片刻,秦清霧已經來到他們身前。

秦清霧微微蹙眉。

問祝大慶:“你說,你叫什麽?”

祝大慶皺眉。

他瞥了一眼眼前的女人,有些不耐煩,卻還是說:“俺是茅竹村的,這裏大部分都姓祝,你說俺姓啥?”

張敬防都楞住了。

這老爺子是什麽語氣?

他瘋了麽?

張敬防小心翼翼的看了秦清霧一眼。

然而對方絲毫不見生氣,只淡聲詢問:“你家中幾個孩子。”

祝大慶徹底不耐煩了。

他覺得這個女秘書有點不懂事兒。

他這和大老板說話呢,一個女秘書插嘴做什麽?

張敬防卻冷聲提醒。

“你眼睛往哪裏看呢?”

當他眼瞎麽,祝大慶的眼珠子在秦清霧臉上飄來飄去的,這完全不禮貌,毫不紳士。

祝大慶討好的笑了笑,說:“俺沒看啥。”

張敬防頓了頓。

再一次問道:“你家中幾個孩子。”

祝大慶連忙殷勤回答:“五個孩子,大丫二丫嫁人了,三丫在外頭工作,宗寶是俺兒子,將來要進大公司的,人也出息。”

秦清霧眸色變得有些冷。

淡聲問他:“那四女兒呢?”

“四丫……”祝大慶嘿嘿一笑:“當然也是要嫁人滴。”

秦清霧表情一頓。

嫁人?

她神色冷淡:“我聽說你的四女兒走丟了,那她怎麽嫁人?”

祝大慶一楞。

他警惕的望向秦清霧,眼前的女人……是怎麽知道的?

他忽然有點心慌,拉著祝宗寶就要回家。

秦清霧卻忽然主動淡聲解釋:“村長說的,說你家孩子丟了,希望我們集團能多給些補貼。”

祝大慶眼前一亮。

他立刻笑起來,嘿嘿笑道:“原來是這樣,俺就說,你們是怎麽知道滴。”

秦清霧淡聲應了。

隨後打量著他,不動聲色問道:“孩子找回來了?”

“找回來了。”祝大慶笑起來:“今晚就讓她夫家上門來看人。”

秦清霧眸色轉瞬變得冷淡。

張敬防在一旁看了,只覺得遍體生寒。

先前在F國,秦清霧遭遇刺殺那一次,她從那場刺殺中逃出來。

眸光也是這樣的冷。

後來,聽說那些專業雇傭兵逃出了F國,卻在一個月後無一人生還。

官方給出來的說明是,一群雇傭兵發生內鬥,全部死亡。

迎著那樣讓人只覺得森冷寒意的眸光,張敬防卻聽到秦清霧緩聲笑道:“竟然是這樣。”

祝大慶笑起來:“對滴對滴。”

這時,老村長走過來。

對祝大慶怒聲道:“你來這裏做什麽!”

“俺這不是想著……”祝大慶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,卻絲毫不見懼怕,只笑著說:“俺們的兒子都是您的兒子,您是父母官。”

老村長沈吟許久,皺眉。

怒聲:“回家去!”

祝大慶笑著說:“村長,您覺得宗寶怎麽樣嘞?”

老村長頓了頓,轉頭對張敬防笑道:“張總,這個胖小子叫祝宗寶,學習好的很。”

張敬防笑著打了個哈哈,他垂眸看了那嘴上掛著傷,臉上被人抽了巴掌印的男孩一樣:“是嗎?”

“是滴是滴。”祝大慶搶先笑著道:“俺兒子學習好滴很,張總以後公司找人,希望您找我們宗寶。”

張敬防沈默不語。

反而歪頭去看村長。

村長皺了皺眉頭。

怒聲呵斥:“這裏沒你的事兒,還不走?”

祝大慶看看村長,又看看那個大老板,看樣子村長是真的生氣了。

直接帶著祝宗寶慢悠悠的回家。

等人一走,張敬防壓低了聲音,恭聲問道:“秦總,您怎麽對這個祝大慶,這樣關註?”

秦清霧沒應。

卻對身後的許白露沈聲吩咐:“讓所有人,都去祝大慶家。”

許白露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麽。

她立刻應聲:“好。”

過了會兒,許白露打完電話。

她又走了回來,對秦清霧道:“那些保鏢被村民纏住了,他們往祝大慶家附近一靠近,就被一群女人纏住了,顯然——是受了祝大慶的吩咐,為了防止不測,故意守在了那裏。”

-

黑暗中,沈知言緩緩睜開眼。

她只覺得自己的膝蓋好痛,似乎是被什麽重物狠狠撞擊了一下,她此刻雙手雙腳都已經被用麻繩綁了起來。

手腕被束縛在身後,腳腕處被麻繩死死勒緊。

耳邊是咕嘟咕嘟的聲音,鍋裏燉了雞,整個廚房都是燉雞的香味。

她被祝大慶綁在了廚房的地上,她側著身子,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,左臂因為承擔了整個身體的重量,變得有些發麻發痛。

廚房的房門關死著,裏面也沒開燈,窗戶前的窗簾也拉著,只有少許的光亮從窗戶縫隙中透進來。

外面很安靜,她聽不到任何響聲。

沈知言雙腳一起用力,借著墻壁的力量,讓後背靠著墻壁,逐漸站起身來。

她看了眼竈臺的方向,看到了那鍋冒著香氣的燉雞旁,放著一個瓷盤,盤子裏倒扣著一個鐵勺。

瓷盤旁邊便是一個放刀的架子,沈知言放輕了腳步聲,雙腿一起用力,三兩步便跳到了那個刀架旁。

裏面恰好有一把窄刀,沈知言都顧不得臟,她直接抻著身子,用嘴把那把兩厘米寬的窄刀刀柄,咬在了嘴裏。

她原本還在想,直接摔碎了盤子,用盤子來割繩子的。

但幸好,祝大慶關她的地方是廚房。

那麽顯然就不用那麽麻煩了。

沈知言忍著右腿膝蓋的劇痛,隨後把刀丟在地上,緩緩蹲下身子,背著手在地上一陣摸索。

很快,她的手指感覺到了一陣刺痛。

是被刀刃割破手所發出來的疼痛,十指連心,那是鉆心的疼,她甚至懷疑自己此刻手上的傷口很深,已經開始流血。

但她顧不上這些,她單手拿著刀,擰著手腕,緩緩割動著手上的繩索。

可是就在這時,外面傳來了那扇鐵門被開啟的聲音。

似乎……

有人來了。

沈知言不禁皺眉。

她並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,也不知道此刻時間是幾點,她其實心中有了幾分期盼,是不是秦清霧幫她報警了,有人找來了這裏。

然而她聽到的卻是祝大慶罵罵咧咧的聲音:“他媽的,那個女秘書真是不頂事兒,全怪她一直跟老子廢話,這才讓那大老板沒和你說上話。”

祝宗寶不高興的說:“爹,俺不想去大老板那裏上班,俺長大了想當老師。”

“哎吆,我家宗寶真是出息,老師也好……但是不如跟著大老板有錢。”

祝宗寶還是不高興:“可是俺不想去公司,俺不想!”

祝大慶連忙笑著安慰:“行行行,不去就不去。”

他想到什麽,又說:“你娘不知道睡醒了沒有,今晚王家人就要來了,等把四丫送走,哎吆,爹就能帶你去城裏吃一頓好的。”

“爹!”祝宗寶連忙歡呼起來:“俺想去洗腳城!”

“死小子,還怪會享受的……”

沈知言聽著他們一路聊著,經過了廚房,又進了北屋的門。

等祝大慶推開廚房的門,帶著祝宗寶進來的時候,她已經把廚房的刀放了回去,隨後,她再一次坐回到了角落裏,在腳腕處用燒柴引火的草堆蓋好,割掉的麻繩被她放在腳腕處,兩腳並緊,做出一副還在受困的樣子。

祝大慶拉開燈,帶著祝宗寶走進來。

他居高臨下的望著沈知言,見她已經醒了,笑著說:“四丫,你醒的真快。”

沈知言淡聲問他:“我為什麽會暈倒。”

祝大慶得意一笑。

“你猜猜呢。”

沈知言思索片刻。

神色冷淡:“我在村口的店鋪,買的那瓶水。”

祝大慶連忙點頭。

語氣得意:“對頭。”

沈知言問他:“如果我不喝呢?”

“那就來家裏喝。”祝大慶笑起來:“反正你總要喝水的,從城裏來這兒,那麽遠,你們城裏人又哪裏受得了?”

沈知言嗤笑一聲。

“竟然是這樣,我還以為是雞肉會有問題,沒想到是水有問題。”

“藥牛的,殺牛的時候,避免牛亂叫喚,特意買來殺牛用的。”祝大慶說完,面部表情變得抖動,皺眉道:“而且你哪裏能吃雞肉啊,喝湯都不成,女娃子吃什麽雞湯,那是給宗寶補身體的。”

沈知言打量祝大慶半晌,忽然笑起來。

她笑著笑著,有些喘不上來氣。

她望著那個肥胖的祝宗寶,對方表情有些噎住。

憤怒和恐懼的情緒在眼裏來回打轉。

祝大慶把兒子護在身後,氣的嘴都抖了起來。

他舉著煙袋的鐵桿兒,作勢就要往沈知言身上抽過去。

但想到這袋煙的價格,他又停下動作。

咬牙問她:“你笑啥。”

沈知言收斂起臉上的笑意。

她眸色一凜,望向祝大慶,語氣不屑:“你這個弱智又腦殘的兒子,怕不是近親結婚的產物吧?”

祝大慶一楞。

沈知言打量著他臉上的錯愕。

她忽然扯開唇角,笑了:“還真是啊,我就是看他怪傻逼的,所以我瞎猜的。”

祝大慶氣急敗壞。

他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煙桿,但是想到今晚一到,就有人來“驗貨”,他又不能把對方的臉打壞了。

沈知言忽然看向他。

淡聲問:“為什麽把我騙過來。”

祝大慶得意一笑:“當然是拿你換錢了。”

沈知言略作思索。

問他:“什麽錢?”

“當然是彩禮錢!”

祝大慶提起錢,轉瞬間開心起來,他臉上本來就皮膚黑,又全是褶子,一笑起來的時候,黃黑色的牙齒全部裸露出來。

他說:“四丫,你知道不,你可值錢了,八萬六呢。”

莫名的。

沈知言忽然有點想笑。

“他們今晚就來。”祝大慶語氣理所當然,對她說:“反正今晚有誰看上你,你就跟誰走吧。”

沈知言眸色平靜:“你就是為了區區八萬,就絞盡腦汁把我騙過來?”

祝大慶嘿嘿笑道:“你知道我為什麽恨死你們城裏人了嗎?”

沈知言語氣平和。

淡然挑眉:“哦?願聞其詳。”

“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蠢蠢的城裏人啊……”祝大慶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:“你們看不起我們,我明明在正兒八經的工作,可他們呢,你上個地鐵,他們都覺得你臟,看你的眼神也是覺得惡心的!”

沈知言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。

道:“你這是在做什麽?對我抱怨你對生活的不滿?”

沈知言無視的態度,讓祝大慶更加憤怒。

他一嗓子喊出來:“你懂什麽!”

他這一嗓門把祝宗寶嚇到了,察覺到祝宗寶的顫抖,祝大慶又不自覺放輕了語氣。

“宗寶乖,爹不是沖你的。”

沈知言嗤笑。

她眉梢維揚,嘲諷祝大慶:“我說真的,你這個弱智兒子,看著就不像是當老師的命,我覺得他小學都不畢不了業。”

祝大慶這回被氣的狠了。

只覺得沈知言在往他心窩子上紮刀子。

祝大慶冷冷威脅:“我可以把你殺了,然後埋在後山裏。”

沈知言淡聲問他。

“你以前做過這樣的事嗎?”

祝大慶沒回答。

沈知言也不繼續追問。

她直入主題:“說說祝萊吧,祝萊給過你錢嗎?”

“當然了……”祝大慶哈哈大笑,語氣得意起來:“你說她一個姑娘家,要那麽多錢做什麽呢?可是——”

沈知言淡聲:“可是?”

“可是她後來就不給家裏錢了。”祝大慶氣的咬牙切齒,卻又裝出一副慈父的面孔,對沈知言抱怨:“四丫,也不是爹非要把你找回來,但是怎麽辦,三丫不給家裏錢了,我拿著她那些照片去找她,她都說自己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。”

沈知言淡淡重覆:“她的照片。”

“嘿嘿……”祝大慶嗓音猥瑣:“是啊,她們都有照片,就要給家裏錢,不然宗寶可怎麽辦啊……他還在長身體。”

沈知言壓下心底的怒意。

微微笑著,告訴他道:“你知道你的弱智兒子,長得很醜嗎?”

祝大慶對她怒目而視:“你說什麽!”

“你知道在我來的時候。”沈知言語氣仍舊是笑著的,她問祝大慶:“你知道嗎,我在你弱智兒子臉上抽巴掌的時候,像是拍在了一坨豬肉上。”

“你他娘的,老子弄死——”

“哦不對。”沈知言笑意盈盈:“就豬肉都比他一坨賤肉手感好,我還踹了他的胸口,不知道有沒有受傷,建議你帶你兒子去醫院檢查一下,畢竟是你老祝家的寶貝。”

許是察覺到了沈知言在試圖激怒他。

祝大慶冷哼一聲,道:“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,被綁著的人,一定會故意說話讓人發火,然後就能找到機會跑了。”

沈知言嘖了一聲:“不,是我單純惡心你這個蠢貨兒子。”

祝大慶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
黑黢黢的臉像一塊黑色的磚,皺巴巴的裂紋融合在上面。

他忽然對兒子問:“她踹你胸口了?”

祝宗寶一想起這茬,他委屈的想哭。

祝大慶從旁邊找了一個木棍,直接用力塞到了祝宗寶的手裏。

祝大慶命令道:“去!去用棍子抽她!”

祝宗寶舉著那根棍子,他畏畏縮縮的想要上前。

沈知言冷眼望向他。

淡聲警告:“你可以試試。”

“爹……”

祝宗寶委屈的一聲,又想哭了。

“哎吆,宗寶別怕。”祝大慶心疼的哄完,又對祝宗寶說:“爹不是告訴過你麽,女娃子不聽話,嫁了人就有人收拾了,以後你也要這麽收拾你的婆娘!”

祝宗寶連連點頭。

爹說的總是沒錯的。

祝大慶滿意的笑起來。

“如果我沒來這裏呢?”沈知言問他:“我如果沒來這裏,你怎麽辦?你不是想要錢麽?”

“那有什麽的?”祝大慶語氣理所當然,得意道:“你們城裏人好騙的很,城裏人不就喜歡裝呢麽?”

“你們就喜歡看不起人,就喜歡看我們村裏的人跪著和你們說好話。”祝大慶大談特談他的生存哲學,語氣滿是得意:“你們看不起我們,覺得我們又傻又沒本事,其實最笨最蠢的是你們。我只要對你們說,我家孩子病的下不來床,你們就願意給我錢,有好多老板,因為我給他們跪下磕頭,就給錢,你說,你們城裏人多好騙,好騙滴很呢……”

沈知言面無表情。

淡聲問道:“所以呢?”

“你如果沒來。”祝大慶說:“俺就換個別的女娃子,那些大學生也好騙滴很,念了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嘞,不同意給她破了身子,睡了就聽話了,三丫她們都是這樣的。”

沈知言皺了皺眉頭。

“你對你的孩子們,做了禽獸不如的事情。”

“什麽禽獸不如?你們城裏人不也在做同樣的事?”祝大慶反駁:“而且女娃子能做什麽,除了生孩子……哪有我家宗寶聰明,宗寶將來是要跟著大老板的,出息著呢——”

沈知言不想聽他廢話。

只是問他:“茅竹村不是要改建麽?那麽多錢,為什麽你還缺這八萬彩禮錢。”

祝大慶視線看向她。

似乎覺得她想法有些冥頑不靈:“拆遷也要給宗寶留著啊,宗寶要傳宗接代的。”

沈知言嗤笑一聲。

她看向祝宗寶,冷笑:“可你兒子看著就像是生不出孩子來的衰樣兒,而且他是個弱智,弱智生出來的是什麽?還是弱智吧。”

祝大慶怒了,他拿著旱煙袋用力一指:“你說什麽!”

他早已經氣狠了。

他現在就已經忍不住了,他現在就要出去打電話,去喊人過來!

趕快付錢,讓他們把這個滿身忤逆的人帶走。

誰能帶走都行!

然而他剛一個轉身。

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哭喊:“爹!爹!!”

祝大慶回過頭。

就見地上的沈知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,她手裏拿著一把刀。

刀刃已經放到了祝宗寶脖頸的位置,似乎她只要手指一個用力,就能直接讓他斷子絕孫。

祝大慶眼睛猛然睜大。

“爹!俺疼……”

祝宗寶臉上的贅肉堆在一起,他兩腿之間一陣涼意傳來,被嚇得尿了褲子。

祝大慶顯然沒料到對方竟然能把繩子松開。

但是眼下,這又是事實,他又不得不認,如今自己最寶貝的兒子在她手上,他不得不開始認慫。

“四丫……”祝大慶討好笑道:“爹給你找的丈夫,都是村子裏有能力的年輕人,尤其是王家的那個小子,也是我看著長大的……你……”

沈知言舉著刀威脅。

“把門打開。”

祝大慶冷了冷臉色。

他怒氣從心底湧現出來,十分不滿沈知言的反抗。

但是卻因為祝宗寶的關系,又不得不投鼠忌器。

祝大慶配合的開了廚房的門。

沈知言挾持著祝宗寶出了門,站在院子裏。

這時候,北屋的房門被打開。

錢桂霞推著輪椅出來,見了這陣仗一瞬間驚了,她驚呼出聲:“哎吆!宗寶!當家的——”

祝大慶冷聲罵道:“你叫什麽叫!”

沈知言一路推著祝宗寶,來到了紅漆鐵門前。

那上面落了鎖,顯然是祝大慶為了防止他逃走,才刻意鎖了門。

沈知言淡聲:“打開。”

祝大慶猶豫著。

試圖勸道:“四丫……我和你說過的,我們村子,大家齊心的很。”

沈知言懶散一笑。

問他:“所以?”

“所以你走不掉。”他說:“放下你弟弟,跟爹回去。”

沈知言笑起來。

“老畜生,就你這種東西,還敢說是我父親呢?”

祝大慶眼神冷了冷。

沈知言見他似乎想要動手,立刻順著祝宗寶的脖頸位置輕輕一劃。

下一刻,祝宗寶哭出聲來,脖頸見紅。

祝大慶連忙擺手:“好!好好好!我給你開門!”

他連忙從褲兜裏把鑰匙掏出來,當著沈知言的面,把鎖打開。

沈知言推著祝宗寶向前走,她一路走到門口位置。

祝大慶守在那裏,似乎等她只要一放了祝宗寶,他就立刻動手抓人。

然而沒成想,等沈知言走到門口的時候。

祝大慶眼前忽然一黑,隨後,他身上一坨肉向他臉上撞過來。

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,已然被祝宗寶全身的肥肉壓在了身上,而他腦子嗡的一聲,被祝宗寶死死壓在地上。

沈知言在跑出去的一瞬間,她直接用力推了祝宗寶。

這樣一來,她有足夠的時間能夠離開。

她望著遠方的那座山的位置,快步向山的方向跑去。

她沒有跑向來時的方向。

身後傳來了祝大慶的聲音:“快!老婆子!快去喊人!她進山了!”

祝大慶撿起了地上的旱煙袋,拔腿就要追。

而錢桂霞則是拖著輪椅,挨家挨戶的敲打著鄰居家的門,裏面的男人們出來問他:“嬸子,發生什麽事兒了?”

錢桂霞大聲說著:“四丫跑了,她進山了!快追!”

“進山了?”

“沒出去讓那些老板們看到就好。”

“對啊……這要是出了事兒,咱們村這發財的事兒全泡湯了。”

有人抱怨:“祝大叔怎麽選了這麽一天讓四丫回來?就不能等下個月?”

錢桂霞嘆口氣:“他這不是要急著還錢麽。”

眾人再埋怨已經沒有意義了。

連忙各自回家抄了家夥,立刻往後山的方向追去。

沈知言忍受著右腿上的劇痛,迅速向後山的方向跑去。

祝大慶在她身後追的氣喘籲籲,他總覺得那女娃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,但他卻總能和對方差那麽點距離。

沈知言在前面快速跑,他就飛快的追。

他上了年紀,體力早已經大不如從前,等追到山裏的時候,再加上雜草遍地,滿是碎石。

他根本更難追了。

祝大慶望著前方的身影,大聲喊著:“四丫,你別跑了……”

沈知言充耳不聞,繼續向前。

山裏樹木叢生,遮天蔽日,眼前已經逐漸黑暗下來,但尚且能辨別道路。

祝大慶大口喘氣,望著前方黑漆漆的人影,他覺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煙了。

“你跑不掉了!”

沈知言忽然停下腳步。

祝大慶以為她跑累了,也連忙停下來。

他慢慢的走過去,大口喘氣,道:“你……你跑不掉的,大家都出來找你了。”

沈知言緩緩轉過身。

她除了呼吸有些急促,語氣卻淡然如常:“祝大慶,你這是犯法的,知道嗎?”

“在這窮山僻壤。”祝大慶捂著胸口深呼吸,走到她身前,皺眉:“哪裏來的犯法?”

沈知言望了他半晌。

片刻後,她忽然扯開唇角笑起來。

祝大慶持續皺著眉頭。

看著對方眼睛裏的笑容,此時山間的寒風劃過他的脖頸,他忽然覺得有些森寒。

“你……你笑啥?”

沈知言視線掃過他的臉。

笑意不答眼底,語氣毫無溫度:“我喜歡你的回答。”

“……我跟你說過了。”祝大慶語氣變得有些得意,說:“我們村子裏齊心的很,我們家的事兒,大家夥都已經知道了,你今天走不了。”

沈知言沒應聲,只靜靜的打量著他。

“用你們城裏人的話來說。”祝大慶想了想,笑出黑黃色的牙齒:“我為刀俎,你為魚肉。”

沈知言點了點頭。

似乎認可了他的話。

他又有點不理解。

“我還以為,你會往村子外面跑,沒想到卻來了山裏,裏面是死路,你根本出不去的。”

“真好啊……”沈知言忽然扯開唇角,笑了:“祝大慶,現在……這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。”

祝大慶琢磨著她話裏的意思。

又看向她唇角的笑容,一瞬間回過味兒來。

他下意識舉起了手裏的旱煙桿。

“你……”祝大慶皺起眉頭:“四丫,跟我回去……”

沈知言卻已經沒耐心了。

“祝大慶。”她緩步向前,冷聲問他:“你這樣的人,也配活著嗎?”

祝大慶被她眼裏的殺意嚇的連連後退。

“跟爹回去。”祝大慶咬牙威脅:“不然,等村子裏的人到了,他們對你做什麽,爹也做不了主,你長得又漂亮滴很——”

“砰!”

一聲響過後。

祝大慶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砸了一下。

劇烈的疼痛過後,他發出一聲悶哼。

沈知言收回腳的同時,祝大慶的身體已然像一塊殘破的抹布一般,被她直接踹出了一段距離。

祝大慶倒地的同時,手裏的旱煙桿也連帶著摔飛了出去。

沈知言彎下腰,撿拿起石塊旁的煙桿。

耳邊盡是風聲,天空中的雨水到了此刻,也已然下大了些。

祝大慶只覺得胸口像是針紮一樣的疼。

而眼前逐漸向他走過來的那人,眸光中滿是森寒,她每向他走過來一步,他都覺得自己的生命倒計時,似乎更近了一步。

他似乎在這一瞬間,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。

以前,他的廚房中曾經關過不少人。

那些人都會看著他哭。

他也喜歡看她們哭,年輕的女娃臉上掛滿淚珠,求饒著說著好話,對他一聲聲的哭著喊著。

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。

他甚至在那一刻學會了一個詞語。

垂死掙紮。

然而到了此刻,他忽然覺得。

垂死掙紮的是自己。

而對方只需要輕輕動一動手,他就再也見不到他的兒子了。

“你說就算沒有我,你也會找無辜的女大學生?”

眼前的女孩淡聲問他。

祝大慶全身沒有力氣,他躺在地上。

這一次,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

他不敢確定,如果自己再開口,對方會不會立刻讓他死。

但他還是決定賭一把。

“你這樣的城裏人……”祝大慶忍著胸口的疼,劇烈喘氣起來,他大笑出聲:“敢換我這樣的賤命嗎?”

沈知言腳步一頓。

皺眉:“什麽?”

“我這樣的賤命。”祝大慶咧嘴笑起來,躺在地上,對她說:“你打我一頓,卻不敢殺了我。城裏人就是這樣的,被小人物欺負了,欺騙了,然後告訴自己,心理安慰……說……和這樣的人,以命換命,不值得。”

“那你想錯了。”沈知言居高臨下,冷眼望著他:“你知道嗎?當年有個女孩子,死了。”

“什麽?”祝大慶恐慌的望著她,眨眼:“是你殺的?”

“不是。”沈知言斂下眸,陷入回憶,淡聲道:“那個殺她的人,我本來是要殺了他的,但是被人攔下了。”

祝大慶楞住了:“你——”

“可是怎麽辦啊……”

沈知言淡笑著,她半蹲下身子,望著眼前這個毫無反抗之力的男人。

她唇角勾起一個笑,狂風席卷間,夾雜著雨水的風吹拂在她的發梢上,發絲在臉頰上緩緩浮動,祝大慶只覺得眼前的人是個地獄惡鬼,仿若陰司修羅。

“你很聰明,故意把我騙到村子裏來。”沈知言俯視著地上的他,輕聲問:“為的就是沒有監控,沒人發現,對不對?”

“四……四丫。”祝大慶因為恐懼,眼睛逐漸睜大:“你……要殺自己的親爹麽?”

“真好啊。”沈知言輕飄飄感嘆一聲:“我也喜歡這樣的地方,沒有監控,沒有目擊證人,也沒有攔著我的人。”

“只有我和你。”

祝大慶眨了眨眼。

這一次,他似乎賭錯了。

沈知言沈默片刻。

欣賞著他臉上的恐懼表情,問道:“你知道正當防衛麽?”

祝大慶吞咽著喉嚨裏的口水,雨水澆灌在他的臉上,順著他的嘴灌到嘴裏。

他不敢吭聲了。

“祝大叔。”沈知言低沈笑起來,她高擡手臂,對著他的臉,舉起了那個煙桿:“為什麽你覺得,你這樣的人,能為所欲為呢?”

“你……”祝大慶恐慌的擡高音調:“你要做什麽?”

“砰!”

煙桿的尾端狠狠砸在了祝大慶的臉上。

“四丫!四丫!”祝大慶滿嘴都是血,牙齒似乎也跟著掉了兩顆,他開始慌亂,求饒道:“四丫!你……你別這樣,就當為了你弟弟……四丫……”

沈知言充耳不聞。

她用力一甩,丟了煙桿。

隨後猛然一個用力,一拳砸在了她的臉上。

“砰!”

“把大學生騙過來?”

她一拳砸碎了祝大慶的鼻骨。

“騙過來,讓她嫁人?”

“砰!”

“給你換錢,是不是?”

沈知言已經不想再說話。

她一拳又一拳,用力捶打著對方的臉。

祝大慶嘴裏的血已經流下來。

“你……四丫!”

祝大慶試圖掙紮。

他顫抖的手,用力拍打著沈知言的手臂。

沈知言停下動作。

“噓。”沈知言說:“你不是說,人為刀俎麽?”對不對,現在我為刀俎,你為魚肉,魚肉沒有資格說話。”

祝大慶的淚水流了下來。

他已經疼哭了,祝大慶瘋狂叫嚷:“四丫!你要為了外人,為了那些該死的女大學生,要和你親爹以命換命嗎!”

沈知言笑起來。

她沈默不語。

只機械的重覆著高舉拳頭,隨後用力砸下去的動作。

一拳又一拳,落到祝大慶的臉上。

祝大慶只覺得自己臉上又脹又疼。

他腦子裏幾乎都失去了思考能力。

“祝大慶。”沈知言問他:“說話啊,你剛才不是挺能說嗎?”

沈知言停下動作。

祝大慶昏昏沈沈,臉上的疼痛感和腦子裏的暈眩感。

他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應。

他感覺到自己腿上一片潮濕。

祝大慶痛哭出聲,一時間,山中盡是他的哭聲。

眼前的人語氣森寒的問他:

“說話,祝大慶,回答我。”

“砰!”

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臉上。

“喜歡錢是吧!”

祝大慶覺得自己身體被人拉扯起來,然而下一刻,迎接他的就是砸向臉的用力一擊。

“城裏人有文化,有道德,所以不敢和你以命換命?”

“別人的善良和同情心,你覺得蠢,對不對?”

“就算沒有我,也要騙無辜的人來,是不是!”

一拳又接著一拳。

祝大慶只剩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。

為什麽村子裏的年輕人,還沒來……

他們只要來了,就能把沈知言抓回去。

只要把她抓回去,就能任他擺布。

沈知言呢喃出聲。

“開口啊,祝大慶,說話。”

她機械的,再一次舉起了拳頭。

祝大慶用力閉上眼,血液黏糊糊的,眼前模糊,只覺得驚恐與後悔。

然而拳頭卻沒再落下來。

“——沈知言。”

恰在這時,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。

沈知言昏沈的意識稍醒,似乎有什麽人,在試圖把她拉回來。

她回過頭。

是秦清霧。

那人手裏正撐著傘,清冷好看的眸子好看依舊,裏面卻染上了莫名的心疼神色。

沈知言站起身來,她望著對方。

靜默著不說話。

秦清霧也在望著她,耳邊盡是風雨呼嘯聲。

那人手持一把傘,立在雨中,一襲黑色得體西裝的矜冷淡然的姿態,莫名讓她內心一片平靜。

秦清霧走過來。

她垂眸打量著她的眼睛,隨後,她手臂微擡。

沈知言頭頂上方,一把黑色雨傘為她遮住漫天風雨。

秦清霧溫柔的嗓音在耳邊傳來。

她柔聲問:“已經消氣了嗎?”

沈知言望向對方的眼睛。

那好看的眸光裏滿是溫柔。

片刻後,沈知言冷淡的眸子逐漸有了溫度。

她喃喃出聲:“秦清霧……”

秦清霧眼中染了溫柔的笑意。

她溫聲應道:“是我。”

沈知言望著對方深邃的眸。

身體的疲憊感一瞬間襲來,她一時間有點累。

她似乎就要沈溺在對方那溫柔的眸光裏,陷進去,不願意再醒來。

這時。

祝大慶怒罵聲傳來:“賤貨!賤貨!就不該找你回來!”

兩名保鏢用力摁住祝大慶。

把他摁在地上,動彈不得。

祝大慶還要再說些什麽。

保鏢往祝大慶身上狠狠踹了幾腳。

祝大慶被打的說不出話來,只會悶哼。

沈知言感覺全身都在脫力,腿上的疼痛後知後覺。

不知道是身體透支,還是什麽原因,她身體搖搖欲墜。

然而秦清霧卻適時的捉住了她的手肘位置,手腕輕輕用力,讓她沒有直接摔下去。

秦清霧身上好聞的烏木氣息傳入鼻息,沈知言後知後覺,因為她身體潛意識借力的關系。

她此刻的身體和秦清霧貼的很近,近到讓她覺得,似乎她們此刻在擁抱一樣。

對方溫柔安慰著她:“沒事了,別怕。”

耳邊的聲音足夠溫柔,進入她的耳廓。

“……沒有。”沈知言拼盡全力,卻仍舊聲音顫抖:“我只是——”

“我知道。”秦清霧嗓音帶笑:“你才不會害怕,你很勇敢。”

沈知言頓了頓。

臉上有些熱,從她懷中退出來,站直了身體。

卻要強道:“嗯,當然。”

保鏢走上前來,對秦清霧請示道。

“小姐,是直接送去警局,還是——”

秦清霧尚未給出吩咐。

沈知言連忙問道:“我能和祝大慶說幾句話嗎?”

秦清霧淡聲應了。

“可以。”

沈知言走過去,望著被保鏢制服,跪在地上的祝大慶。

片刻後。

沈知言淡聲問他:“是誰指使你的。”

祝大慶已經明白了。

難怪對方不往村外跑,而是往山裏跑,山裏明明是思路,她卻依舊跑來了這裏。

原來……

不過是故意引著他過來。

而且她還有幫手。

為今之計,他只有等到村裏的年輕人能過來。

他們一旦來了,就算為了他們自己,也一定不會讓他被送去警局的。

想到這裏,祝大慶一口吐掉了嘴裏的血,跪著對沈知言苦口哀求:“四丫,你就當幫幫爹吧,爹真的欠了很多錢,是我和你娘把你生下來,這麽多年,你從來沒回報過家裏,也不如你的兩個姐姐懂事,來弟都給了家裏許多錢,你一分也沒拿回來過。”

沈知言笑起來。

問他:“你欠的錢,是賭債……是嗎?”

祝大慶一楞:“你知道?”

“你的手。”沈知言淡聲說:“之前我以為你手上的繭子,是做農活導致的,不過仔細一想,卻又更像是賭徒的手。”

祝大慶討好的笑道:“這也能看得出來?四丫,你真的聰明,比你三個姐姐強上許多……”

沈知言蹙眉。

淡聲問他:“你賭博的事情,祝萊知不知情?”

“三丫……她知道的。”祝大慶實話實說,語氣討好:“四丫,爹進了警局,你也毀了,你這輩子都跟著毀了。”

沈知言冷眼望向他。

忽然嗤笑一聲:“你這樣威脅過多少人?”

她說完,目光掃向這座山。

“或者說,這個山裏……被你們埋了多少人?”

祝大慶試圖說服她。

“四丫,你胳膊肘不要拐外人那裏,她們念了書也沒用,最後還是要嫁人,還不如用來換錢,你娘……你娘也是這麽來的。”

沈知言沈默了。

在之前,她一直以為,錢桂霞只是祝大慶的幫兇。

僅此而已。

“是誰讓你賭博的。”沈知言問:“你平時都去哪裏賭博,第一次賭博是什麽時候?”

祝大慶仔細的想著。

“第一次……是隔壁老孫家的房子租給了一個外地人,那個外地人帶我去的。”

沈知言問:“什麽時候?”

祝大慶回憶起來。

“是三丫初三那年!”

“初三麽。”沈知言思索著,問他:“是一個外地人忽然出現,勸祝萊改了名字,送她進了鶴鳴私立中學念書,也是那個外地人,讓你去賭博,對嗎?”

祝大慶連忙說。

“對!就是他!一開始我總是贏錢,他誇我是富貴命,可後來就一直輸,欠了幾百萬的條子。”

沈知言頓了頓。

問他:“那個人是哪裏的口音?本地人嗎?”

祝大慶有問必答。

回她:“滄江口音,本地人,後來三丫念了中學,他就搬走了。”

沈知言伸手。

“把手機給我。”

祝大慶一楞。

他試圖談條件:“四丫……你答應我,別讓這些人送我進警局。”

沈知言淡笑一聲。

“當然沒問題。”

祝大慶楞了楞。

問她:“你說真的?”

沈知言笑著回答:“那是當然,我從來不對任何人說假話的。”

她說著,伸手指了為她撐傘的秦清霧,笑道:“不信你問她。”

祝大慶狐疑的去看秦清霧。

那女人眉眼冷淡,卻淡淡點了頭。

祝大慶咬了咬牙。

他拿出來了手機,遞給沈知言。

沈知言接過來,打開了通話記錄。

她順著往上翻,果然看到了祝來弟的多通通話記錄。

也就是說,她被祝大慶騙回家這件事,祝萊全程都是知情的。

甚至於——

她在上面查到了一通來電記錄,而時間恰好是她出現在滄江影視城,第一次見到祝萊的時候。

沈知言把手機還給了他。

再一次問他:“沒有人給過你錢,讓你來騙我來這裏麽?”

祝大慶一臉茫然。

“沒有啊……誰能給我錢?”

沈知言點了點頭。

她淡應了聲,對身前的幾名黑衣保鏢道:“麻煩你們了,送他去警局。”

祝大慶楞住了。

他連忙叫嚷著:“四丫!四丫!你不是說……你不騙人!”

他說著,又去看秦清霧。

祝大慶哭喊道:“秘書小姐!求你了,你認識四丫對不對,求你幫我和她說說情,我去了警局,她這輩子也毀了,我是她爹呀!她人生都毀了!”

秦清霧眸色冷淡。

淡聲道:“她的人生,不需要你來費心。”

祝大慶噎了噎。

又去看沈知言:“四丫……你明明說了你不騙人的!”

沈知言嘖了一聲。

她似笑非笑,望向祝大慶:“你還算是個人麽?”

迎著祝大慶眼中的錯愕。

沈知言摸了摸下巴,對他淡聲提醒:“還叫四丫呢,老東西,你的女兒另有其人。”

祝大慶不解。

沈知言望著滿臉是血的祝大慶。

嗤笑一聲,調侃道:“這麽廢的棋子,也值得落子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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